大猪蹄子｜八部半·故事新编
文｜费里尼
今天的两个故事分别收录在《玄怪录卷一》和《玄怪录卷四》，因其相关性，故一起打包。也因其主角各为♂♀，恰好做一个对冲，藉以平衡。
因作者母语与国语存在一定程度不自觉冲突，故在行文语感上常有不协调之撕裂感，望读者知晓。
【公版】
事体是唐朝开元年间的。有一个郭代公，考试没中第，从山西回汾州，夜里厢迷路，走了老远，看到灯光，总以为有人居住，就寻过去。
大约摸走了八九里路，看到一栋大房子，进去，走廊客厅灯光辉煌，各种菜式摆了一卡车，像似办喜事，但是一只赤佬也没看到。老郭心想：啥情况，人类消失后的婚礼？
老郭将马缚好，顺台阶走进去，还是没人，但是听到东厢房有女人在哭。老郭喉咙粗了一眼：喂，里厢只女人，是人还是鬼？哭啥么事哭，出来吃酒席！
女人听到声音，勿哭了，讲：一听侬就是乡窝零，勿晓得情况。此地有一个乌将军，面孔墨擦乌黑，长一码大一码的，走起路来晃叽晃叽，号称可以掌握大家的祸福，侬信不信我勿晓得，反正大家侪相信。老乌每年搿辰光侪要过来拿大家的供奉，就是像我迭能的年轻漂亮的小姑娘。
老郭有点想笑：册那其实男人也不可以貌相，万一老乌做男人还可以的呢，对了，伊每年一个小姑娘车回去也不嫌鄙烦啊，女人蹲了一道么顶顶麻烦来！
女人讲：侬戆大啊侬，老乌哪能会带回去当老婆啦，伊侪是现开销当场吃掉的呀！
女人又哭起来。老郭叹了口气，讲：勿要哭了，我一个朋友曾经讲过“世界上的悲欢并不相通，我只觉得侬吵”。
女人不哭了，还是有点抽泣：和侬实话实讲，刚刚我也有点豁胖，其实我卖相一般，所以我爷娘为了50万铜钿拿我卖特了，本来选中的的确是一个好看的小姑娘，伊拉爷娘肉麻伊，出了50万给我爷娘……先生，侬要救我啊，侬阿是单身啊，救出来我嫁拨侬好来……
老郭面孔一板：后头的事体再讲。只老色胚几辰光过来？
女人讲：夜道九点钟。
老郭一看辰光，还有一个钟头：阿妹侬放心，我总归是一个男人，会得拼兹老命救侬呃，不成功，当场撞空气豆腐死了侬面前。
女人讲：侬死我就隔手跟侬去。
老郭有点想笑：册那侬就勿会讲点吉利话么，只女人呆也是呆的。
不过一歇歇，火光和人声接近，车马隆隆。走进来两个穿紫衣裳的男人，看到老郭，讲：咦，哪能有个宰相啦。又进来两个穿黄衣裳的男人，看到老郭讲：此地有个宰相。
老郭左右看看，此地除了伊拉好像只有自家，心里笃定了一点：我真是宰相，还吓乌将军只卵。
前呼后拥地，乌将军到了，头势锃亮，朝老郭迷花眼笑：听讲有贵人来了啊，侬啥人啊侬？
老郭讲：我秀才老郭，考举人差了一分，听讲侬今朝夜道结婚，走过路过勿错过，反正也没其他事体，勿晓得做伴郎够格伐？
老乌哈开心：有啥勿可以，大家侪晓得，我最尊重知识分子了，来来来坐下来吃老酒。
两个人坐下来，杯子碰来碰去，不到一个钟头，双方侪有点昏淘淘了。
老郭想起包里有一把刀，面孔上就起了杀气，屏牢，硬劲屏牢：老乌，侬吃过鹿肉伐？
老乌放下酒杯：马肉吃过，鹿肉没。
老郭朝自家带的包裹斜斜嘴巴：我包里正好有一块，长安御厨特供搞到的，味道好好交比伊比利亚火腿赞来，侬要我就削几片给侬尝尝。
老乌哈开心：好的呀。
老郭爬起身，从包里摸出鹿肉和刀，笃姗姗笃姗姗批了一片又一片，丢到一个大碗里，伸到老乌面前：侬自家抓好来。
老乌鼻头拱发拱发，眼乌珠发亮，伸手就抓……电光火石，老郭左手将碗丢到老乌面孔上，随后抓牢老乌伸过来的手，右手就是一刀。
啪！一手已在一手，血淋哒滴。哦册那！老乌怪叫一声，转身就逃。老郭还捏牢只手发呆，房间里厢的其他人已将全部逃夭了。
老郭寻了一块布头包好老乌的手。外头月色撩人，只有财积（蟋蟀）在叫。三妹子嘛，纸老虎。老郭敲敲东厢房的门：侬好出来了，老乌只手被我斩特了，看出血情况赤佬坚持不到三甲医院挂急诊。
小姑娘出来，十七八岁的样子，还蛮好看的，看来前头讲的豁胖侪是拉杠。老郭心里骂了句山门，想：女人看自家和男人看伊，看出来的真的完全不一样啊。
小姑娘“乓”一记就要跪下去：讲好了，我要嫁给侬。
哎呀，哪能来赛，我有老婆的呀，老郭一边推脱一边捏牢小姑娘的手不肯放。
搿么做小老婆也可以，我会和阿姐相处好的。
天亮了，老郭和小姑娘打开包老乌断手的布头，里边是：一只大猪蹄。
外头又有车马过来，还有人哭，好几个人抬了一只棺材进来，看到老郭两家头，呆了。
老郭乱笑，和小姑娘讲：要死快了，丈人丈母还有小舅子侪来了一讲。
老郭在院子里立定，笃悠悠讲了和乌将军的搏斗，还没来得及展示老乌的断手，愤怒的群众就上去用棒头支牢伊的胸口：吾册那侬啥地方来的乡窝零啊，阿拉和老乌的事体是阿拉乡里的内政，管侬啥事体啊，侬搿能做勿是向伊个啥递刀嘛！老乌是阿拉的神，每年供奉一个小姑娘就保四方太平，老乌够意思的了！没老乌，阿拉此地还勿晓得乱成啥腔调呢！
老郭哈气，讲：神只卵！“乓”一记掼出老乌的断手。
一只黑毛猪蹄子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，不动了，创口的血还在蠕动。
啥个神，就是一只猪猡！老郭眼乌珠一弹：你们侪相信神是伐，我现在斩掉了伊的手，搿么万一我就是神派来收作伊的呢？
赛过巡视组！巡视组！群众里懂经的激动起来，雷鸣般掌声。
看不到尸首总不是桩事体。当天，老郭和一百多乡亲带上武器，一路循着血迹，走了二十里，找到一个洞穴，燃烧木柴丢进洞穴，没几分钟就冲出一头黑毛大猪猡，左蹄已经没了，一瘸一拐走了一圈，一头栽在包围圈当中，死特了。
乡里隆重召开了胜利的大会，要给老郭挂勋章，老郭拒绝了。告别的时候，小姑娘硬劲要跟伊走，讲：侬也晓得，爷娘皆祸害，50万就把我卖了，搿地方还好蹲人伐侬讲讲看。
老郭也就没讲啥，一道打包带走。讲好小老婆就是小老婆，后来小姑娘给老郭养了好几个孩子。老郭仕途也比较顺利，最后真的做到了宰相。
有辰光老郭也会想：搿帮坏人坏是坏，但还是有点道行的，当初讲“此地有个宰相”，我以为是谣言，没料到是遥遥领先的预言。
老郭搿辈子再也没吃过黄豆炖猪手。
【母版】
这篇如果单独成篇，也可以起这个标题——《一只绣花鞋》。
有个人叫尹纵之，元和四年的辰光一个人在中条山西峰修习学业。夜道明月朗朗，清风徐来，伊就摸出古琴（现在叫古琴了，当时就叫琴）来弹，腔调邪气足。
弹了一歇，听到外头好像有女人走动。小尹就问：啥人啊？
我是隔壁哦勿是，是山下老王的女儿，每趟隐隐约约听到侬弹琴，侪会专心聆听，但是父母家教太严，不放我出来兜。今朝爷娘吃喜酒去了，我才有机会溜出来，没想到被侬发觉了。
声音嗲溜溜。小尹心思活络了，讲：奥哟也算邻舍隔壁，走动走动么老正常的，进来坐坐好了。
小姑娘进来，行礼，看样子仪态风韵侪很不错，不像一般农民屋里厢的小囡，就是耳朵有点黑。小尹眉头皱皱也没在意。
坐定，上水果香茶，继续弹琴。时间很快过去了，小姑娘立起来要告别，小尹讲：侬爷娘出去吃喜酒，枪也打勿着，今朝夜道肯定是回不来了，侬困了此地，五更天再悄悄回去，鬼晓得侬昨天困了啥地方啊？侬讲是伐。
小姑娘笑笑，讲：好的呀。
口口口口口口口（以下删去2022字）。
天快亮了，小姑娘爬起来穿衣裳。小尹趁伊没注意，把小姑娘一只青花毡鞋囥进壁橱。寻不到鞋子，小姑娘哭了：我屋里厢老穷的，鞋子就一双，侬拿去，我赤脚回去，爷娘问，勿要穿帮的啊？吃生活倒了算了，下趟再出来就难了。
小尹不睬。
小姑娘继续哭：爷娘对我管教老严的，被发觉我在外头困了一个夜道，命就没了，侬不还给我，就是要我死啊。侬勿要搿能，鞋子给我，我还可以夜道偷偷溜出来会侬的，鞋子不给，爷娘肯定杀掉我的。
小尹不睬。
小姑娘从五更哭求到天亮，好话说尽。小尹只十三点，看小姑娘求得恳切，更加勿肯交出来。小姑娘没办法，只好穿了一只鞋子跑路，临走讲：我上辈子负过侬，所以搿辈子命送了侬手里厢，我自家吃进。但是侬只棺材做的事体，上头也会收作侬的。我看侬的学业功名侪一脚去了！
小姑娘消失了。小尹继续回笼。太阳照到屁股刚刚醒转来，就闻到一股血腥气。地上一滩血，一滴一滴朝门外滴过去。起来去寻壁橱，青花毡鞋变成了一只猪蹄壳。
小尹想起了小姑娘的黑耳朵，感觉一阵阵ball ache。
一路寻迹而去，真的到了山下的老王家的猪圈。小尹一看，一头大母猪，少了右后蹄的蹄壳，猪圈内全是血。看到小尹过来，母猪一脸怒气，掉头冲出猪圈。
小尹隔手告诉老王真相。老王哈气，擒出弓箭去追母猪，遥遥地，一箭毙命。
这年小尹复习好下山赶考，虽然赶上扩招，平素文章也一直被公认极佳，但是，伊还是没有考中。
这个故事坊间各种说辞很多，有一种主流说法是说小尹一个人在山上隔离复习辰光太长，所以产生了幻觉，母猪也当成了貂蝉。
小尹有个后来走仕途的同学讲：本来蛮正常一个人，脑力衰了去隔离那么久备考，没有毛病也被隔出毛病来了。
还有一个同学讲：逼样子对猪猡也不能那么狠啊，大家同学这么多年，真的应该感谢伊不杀之恩才对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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